[红楼]但为君故_分卷阅读_16

  掌柜的忖了忖,“不是小老儿夸口,入这行二十多年了,眼力还是有一些的,确是真品无疑的。”
  林如海点点头让他先下去,这样的做工轻易仿不出来,何况那底下的落款,早已改了,与现今用的不同。若不是上了六十的老匠人,鲜少有工匠知道的。只是这物主的身份却是奇怪的很,尼姑?一般的出家人,怎会有宫中御用之物呢。好在这样的物件宫里都有记档,若是当真要查还是能查出来的,只是费些时日罢了。无奈他还抱着黛玉,不能亲自将它临摹下来。于是吩咐掌柜的找人画一份图样,明日他再派人来取。
  从当铺出来,林如海原还想去书斋看看,黛玉却在这时候醒了过来。才醒来的黛玉还有些迷糊,发觉自己并不是在熟悉的家中,瘪着嘴哭了出来。
  林如海赶忙柔声安,“哎哟,这是怎么了,玉儿乖,爹爹在呢,不哭不哭啊。”
  黛玉听了,一边抽噎着,一边用小胖手揉揉眼,长长的睫毛被泪水打湿后粘在一起,痒得很。待看清果真是父亲便一转头埋进他的肩颈,糯糯的叫“爹爹”。
  林如海拍着她的背替她顺气,待听不见哭声了便笑话她,“瞧瞧,现在知道害羞了,真真是个小泪包,在家里也这样不成?”
  因前世那个癞头和尚所言,林如海一听见黛玉哭便有些犯怵,生怕跟上辈子一样。这也是他一大心事,因此早就派人在扬州一带打听是否有这么一个和尚,可惜遍寻未果。自来了扬州以后,他又派了更多人往江南寻找,可惜至今也无消息。好在那和尚前世是在黛玉三岁那年生日时出现的,算算日子便是明年二月,他应当还在扬州,也只能静心等待。
  黛玉有些委屈,转过来对着父亲嘟囔,“不羞,爹爹羞羞。玉儿乖乖,不哭。”
  林如海笑着哄道,“好好好,是爹爹羞,玉儿最乖了,以后都不哭了好不好。”
  黛玉这才展了笑颜,又搂着父亲的脖子撒起娇来,“爹爹,饿。吃饭饭。”
  林如海笑着哄她,“饿了是吧?出来了大半天了,可不是该饿了。咱们马上回家,可不能饿着爹爹的乖玉儿。”
  林如海怕黛玉饿过头不好,因此抄了近路,虽是小巷子,有小厮跟着也不怕什么。哪知道就是这一时大意,差点让他后悔莫及。
  原是好好的走着,不想在一个岔道上突然跳出三个壮汉,手持大刀,连问都不问便开始动作。那几个小厮虽也有些拳脚功夫,可拳头再厉害哪里比得上大刀。林如海见势不好,便将黛玉死死地护在胸前,在小厮们的掩护下往回跑。好在对方只有三人,且明摆着冲林如海来的,并不曾对小厮们下狠手。林如海抓住时机加快脚步,往巷子外跑。心里恨极,平日里怎的不练些拳脚,便是利索一些也能跑快点啊。
  黛玉的眼睛被如海蒙住,不知发生了什么事,想来便是看到了那明晃晃的刀剑也只会当做一场游戏。大概是感受到了父亲的紧张,黛玉乖乖的抓着父亲胸前的衣服,也不挣扎哭闹,倒是让如海放心了不少。眼看着巷子口就在眼前,林如海却脚下不稳,偏偏被一颗小石子绊了个踉跄。身后一个七尺大汉一手推开兰在眼前的小厮,跨步向前,手起刀落,狠狠地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。
  布帛撕裂,皮肉绽开,鲜红的血汩汩而出,吓呆了一众小厮。林如海受不住剧痛,扑倒在地,唯将黛玉好好的护在了怀里,毫发未伤。众人回过神来,哪里还有那三个壮汉的身影,只有老爷跌倒在地,血流了一身。两个轻伤的小厮赶忙七手八脚的把林如海扶起来,将黛玉抱了出来,另有一个腿脚利索的跑回去报信。如此伤势,只得就近找个医馆快快止血才是。
  林升见同老爷出去的小厮鼻青脸肿的独自回来,便道不好。待听了事由,赶紧安排人手去寻老爷,一面又叫人先别把消息传到老太太和太太那里,免得她们担忧。
  待林升找到医馆里头,几个小厮正在外头包扎,林如海早被抬进里面去了。黛玉被抱出来之时见到了一地的血迹,早被吓得慌了,直哭个不停,被一个年轻媳妇儿抱去安慰去了。
  林升恭敬的打了个千,问道,“敢问大夫,我家老爷伤势如何?”
  那大夫并未作答,仔细的将伤口包扎完毕,又用清水将手洗净,拿过架子上的布巾擦了,这才慢悠悠的开口,“刀口虽长,好在不深。又是在背后,并未伤及脏腑,只是血多了些,看着可怖。我已给这位老爷上了金创药,回家后好生养着,轻易不要移动,切记要趴卧。这里有个方子,乃是补血养气的,每日喝上两回,先喝个十日。”又瞥了林升一眼,复往榻上看了一会儿,又添了一句,“家里有上好的灵芝和人参也可用,别当饭吃就成。”
  林升道过谢,付了诊金,便命几个小厮赶紧将老爷抬回家去。虽说这位大夫看起来医术不错,到底不如李大夫知根知底。才出来的时候他已经命人先去请李大夫过府,老爷伤势严重,定要让他看过才放心。
  在后边的黛玉哭得累了,早被哄着睡着了。只是睡梦中还有些不安稳,小手紧紧的攥成拳头,整个人绷得紧。好在林升出门时还记得小姐也是同行的,便叫人准备了轿子抬上黛玉的奶嬷嬷一块儿。大概是在奶娘怀里习惯了,黛玉渐渐放松下来,只是小手仍然紧紧的抓着奶娘的衣服,丝毫不肯放松。
  ☆、第026章慌乱
  前院鸡飞狗跳了一阵,唐氏自然听到了动静。她下半晌眼皮子跳得厉害,也不知是不是要出事,心里不安的很。
  放下手中转的飞快的佛珠,唐氏吩咐道,“春雨,你去让人到前头问问,到底出了什么事。还有,派人到垂花门等着,若是老爷和小姐回来了,赶紧报进来。”
  春雨回道,“哎,奴婢这就去。”将手上的小锤子交给秋霜,自己往外头走去。
  林升知道事态严重,瞒不住也不能瞒。因此才将老爷安顿好,便出来指着之前一同去的一个小厮道,“里头李大夫正在诊脉,你先去回了老太太,便把话一股脑的都说了,缓缓来知道吗。再请老太太示下,这事儿到底该如何处理。再有,小姐一会儿也要让李大夫看看,就说晚些会送去,让老太太别急。”
  那小厮也是个机灵的,问了一句,“太太那里可要去报信?”
  林升皱着眉略一思忖,“太太如今也病着,没得多添烦忧。这样,你顺道问问老太太的意思,全凭老太太做主。”
  那小厮赶紧进去报信,只到了垂花门上便被老嬷嬷拦了下来。大家子规矩,二门内不可有成年男子随意走动,便是主子们也要事先通报于后头的奶奶小姐们知道才能放行。这年轻媳妇儿和未出阁的小姐们,若被那些没头没脑的人撞见了,名节可就毁了。她们轻易不能到前头外院来,外院的人也不能随意到里头去。也因此才有“大门不出,二门不迈”这么一句话。
  那小厮急得不行,“这规矩是死的,人是活的。您老要怕我冲撞了主子,或派人跟着我,或烦请您叫老太太跟前的姑娘出来,我这里可是有天大的事儿。”
  那老婆子虎着脸回道,“你唬谁呢,要真是天大的事儿还能让你小子来。老太太跟前的丫头都金贵的很,岂是你说叫就叫的。咱们家虽说主子不多,也不能由着你胡来。再说了如今苏姨娘有了身孕,老太太才说了让我们警醒些。如今若是放了你进去,出了什么事故,老婆子我可担不起这责。”
  春雨急匆匆的赶来,只见一个小厮正和婆子纠缠,一时进退不得。好在那婆子虽老了些,眼神倒还好使,远远地见着她就招呼道,“春雨姑娘好啊,你这是要到前头去不成?”
  春雨避开那小厮,回道,“正是呢,老太太让我去问问前头出了什么事,吵得很。”
  那小厮听见婆子叫春雨,便知她是老太太身边的大丫头。一时情急,推开婆子就喊道,“春雨姑娘,林管家命我来回老太太,这婆子拦着我不让进,烦请您带我进去吧。”
  春雨看他行事鲁莽,心下不喜,又听说是林管家派他来的,生怕前头真出了什么大事,赶忙道,“既如此,你便随我进来吧。”又见那老嬷嬷神色不豫,便安慰道,“我知道洪嬷嬷也是职责所在,今日这事儿我担了,若有个什么万一,只管让老太太罚我,必定带累不到您老的。”
  那婆子赔笑道,“姑娘哪的话,既是姑娘开了口,哪有不放行的道理。我谅他也没这个胆儿,这是顾嫂子家的二小子,我还是认得的。”
  春雨无暇跟她掰扯,让那小厮低头跟在身后便走了。
  到了房门口,春雨让那小厮在外头等着,自己先进去回话,“老太太,前头大管家遣了一个小厮来,说是有要紧事。”
  唐氏停了手上的动作,忙道,“快让他进来。你们几个先去屏风后站着,待他出去了再来伺候。”
  那小厮听见里面隔着纱窗子有人叫,“老太太传你呢。”立刻整了整衣领,走了进去,弯腰低头,目不斜视。待走了几步,离门口不远,便跪倒在地,“奴才给老太太请安。”
  唐氏只他怕冲撞了人,因此隔得远远的请安。若是平日里少不得夸他几句,可如今却是没那个闲情,“你走近些,管家让你来,可是老爷有什么事?”
  那小厮走近几步复又跪下,回道,“回老太太的话,老爷带着小姐去逛庙会,回家路上被人冲撞了,受了点伤。如今李大夫正在前头为老爷诊脉,小姐由丁嬷嬷照顾着。管家怕小姐受了惊吓,因此也想让李大夫给把把脉,一会儿便可以回来了。”
  唐氏心里咯噔一下,真是出事了!林升既然都让小厮进来报信里,前头一定离不得他。才刚闹哄哄的,必定不是什么小事。林如海如今是林家唯一的顶梁柱,若是有个万一,她们这一家老小可怎么办!忽然,唐氏手上悬着的佛珠掉落在地,啪的一声让她回了神。
  唐氏果断道,“你先出去,告诉林升我即刻过去。”来不及换衣服,唐氏拄着拐杖就往外走。前几日下了一场雨,唐氏关节疼的老毛病又犯了,不得已用上了拐杖。春雨几个从屏风后鱼贯而出,扶住她,又让人将话传出去,免得前头有不知情的奴才冲撞了。
  李大夫把完脉,也说并无性命之忧,只是得小心将养。皮肉之伤看着厉害,其实比伤筋动骨的要轻一些。原先那大夫开的方子倒也可用,只是每位大夫有自己的主张,因此复又开了一张,交给林升去按方抓药。
  黛玉这里倒是为难一些,显然是受了惊吓,一般人吃两剂安神药也就好了。可黛玉才两岁的年纪,定然不肯乖乖喝药的。因此李大夫想了个法子,命人将药做成小小的药丸,便于吞服。
  待李大夫将药方开好,唐氏也已经到了。饶是她有了准备,看到儿子上身裹着白布,脸色苍白晕在床上,也不由得大惊失色。
  将拐杖重重的一敲,唐氏厉声道,“林升,这是怎么回事?”
  林升硬着头皮将事情说了,庆幸并没有立刻让李大夫离开。若是老太太有个好歹,也算是有个准备。
  唐氏料定此事必定不简单,多半是牵扯了公务,也不好妄加猜测,因此只是又把李大夫请进来问了清楚。待听闻真的无性命之忧,且只是皮肉之伤,唐氏才稍稍放心。
  一时黛玉又醒了,哭闹不止,奶嬷嬷也束手无策。唐氏只得让林升好生照顾林如海,不得将此事宣扬出去,便亲自将黛玉抱了回去。遇上这样的事儿,便是大人也吓得够呛,何况是黛玉。早知如此今日便不该让他们父女两出去,只可惜千金难买早知道。
  回去的路上,夏露心直口快,问道,“老太太,这事儿是不是也告诉太太一声?”
  唐氏原是想着贾敏如今也病着,李大夫也说多半是心病,能不能好就看她自己。如今若是将此事告知与她,说不得更添病症。只是到底她是正经太太,不说也不好,便道,“你惯会说话,这个差事便交给你了。她如今身子正弱,你悠着点说,别吓着她。若是她要去看,便说是我吩咐的,今日就别去了,明儿再说。”
  夏露领命去了,进了贾敏的房间便忍不住想捂住口鼻,终究不敢,只得放缓呼吸,先忍一时。待看到贾敏的模样,夏露才真正是吓个半死。没想到半月不见,太太竟憔悴至此,几乎瘦脱了形。
  只是惊讶归惊讶,请安还是要的,“给太太请安,老太太让奴婢来看看太太,太太今日可好些了?”
  贾敏无力的依靠着枕头,才吃了药有些发困,“好多了,多谢老太太惦记着我。许久不去请安了,替我给老太太陪个不是。黛玉这几日可乖?也不见她过来。”
  夏露笑着回道,“太太言重了。小姐前几日吹了风,有些鼻塞的症状,因此老太太不让她出来。才刚前头传话进来,说是老爷今日被人给冲撞了,身子有些不爽利,因此这几日便歇在外头不进来了。老太太怕太太担心,便让奴婢来告诉太太一声,让您安心。”
  贾敏果真有些紧张,忙问道,“怎么会被冲撞的,跟着的奴才们都是死人不成。老爷身体如何了,可要紧?不成,我还是得去看看才放心。”
  夏露连忙道,“奴婢也不甚清楚,只是才刚李大夫已经来过了,说是没有大碍,静养些日子便好了。老太太就是怕底下人乱传,让您瞎担心,这才让奴婢特意跑这一趟。老太太说,若是太太果真放心不下,或遣人去看看,或明日再去吧。此刻老爷也已经歇下了,您便是去了也只能问问林管家,派人去也是一样的。”
  贾敏听了此话只得作罢,只是立刻吩咐人去前头问了具体详情。得知不过是几个不长眼的不识好歹,他们自个儿也没落下什么好,这才放心睡下。
  京城里,打从入夏以来,君祁便想着今年要往江南走一趟。太上皇在位时,曾经以巡视河工之名六下江南。他自继位以来,也有过这样的念头,只是内忧外患,也不想劳师动众。圣驾出巡,便是再轻车简从,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。内府银钱传到他手上的时候就已经所剩不多,每年各地还有各种天灾人祸,不能不精打细算。只是今年不同,江南局势转变初见成效,且新任山东巡抚春汛时曾奏报河工初具成效,君祁想着一箭双雕,即巡视了河工,又给江南一些威慑。
  况且,半年了,寥寥几封书信,实不能解相思之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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